文|晨枫 著名撰稿人、观察者网专栏作者
事已至此,安世事件不仅给荷兰乃至西方上了一课,更是让他们看清了一个残酷的现实。
安世半导体的荷兰总部这几天在公开信中声称,他们曾多次尝试与安世中国恢复对话,但始终没有收到回复。
“荷兰安世曾多次尝试通过电话、电子邮件和提议举行会议等方式,与安世在中国的实体重新建立对话,这些尝试既有正式的,也有非正式的,”公开信里写道,“遗憾的是,荷兰安世方面没有收到任何实质性的回应。”
荷兰安世在装可怜,但没用。
安世中国不理睬荷兰安世,关键在于荷兰安世没有解决,闻泰科技对安世半导体的合法权益问题。荷兰政府只是中止了部长令(并非“终止”),阿姆斯特丹企业法庭的裁决依然有效,闻泰科技对安世半导体的股权和控制权依然没有得到恢复。
安世中国作为闻泰科技仅有的维持实际控制的安世部分,已经在闻泰科技的指令下脱离荷兰安世的控制而独立运作,荷兰总部任何决定在中国境内不具备法律效力。
因此安世中国既不必也无权与荷兰安世接洽。荷兰安世需要接洽的是闻泰科技,而不能绕过闻泰科技直接与安世中国接洽。
荷兰安世之所以想直接与安世中国对话,暗藏着很多小心思,一方面这样可以避开与闻泰科技的接触,另一方面还妄想重新获取对安世中国的控制。这明显是徒劳的。
荷兰安世只有恢复闻泰科技的合法权益和接受闻泰科技的领导,恢复张学政的CEO职务,才能恢复与安世中国的接触。
如果阿姆斯特丹企业法庭的裁决是恢复闻泰科技合法权益的障碍,那就需要荷兰安世、荷兰政府与阿姆斯特丹企业法庭之间去协调,撤销裁决。想绕过这些障碍,空谈“重建对话”,只会是空谈。
荷兰安世现在不在聚光灯下受煎熬了,但有被遗忘的危险,还是不好的那种。
路透社指出:“荷兰人以为他们已经接管了安世半导体,但实际上他们只是接管了一栋办公楼。”现在这成为一栋没人交水电费的办公楼。安世半导体毕竟是制造业公司,没有比只控制了订书机和复印机而不是生产线更讽刺的。
其实这么说也不公平,荷兰安世还是保持了对德国和英国的晶圆生产线的控制。问题是,为了要挟和施压,荷兰安世对安世中国断供晶圆,这不仅使安世中国断粮,也使德国和英国晶圆线便秘。
外部断粮了,安世中国可以吃家里的储备粮、可以全球挖点野菜,怎么也能对付一阵子,只要坚持到国产晶圆顺利长出来,就什么都不怕了。可是一旦便秘,是没办法凑合的,是真要死人的。
由于汽车生产商芯片告急,德国、英国晶圆线也面临停产危险,荷兰安世在重压之下,只得选择掩耳盗铃,开始向车厂直接销售晶圆,再由车厂送到安世中国造出芯片,再把芯片拿回工厂组装车辆。荷兰构想的打压方式,最终成了个自欺欺人的笑话。
但安世中国没有因此就止步不前,一方面为了自救,另一方面为了发展空间,开始加紧打通国内供应链,首先确保国内用户的供应,然后以全新面貌向国际用户提供替代产品,变相与荷兰安世竞争。
在这样的情况下,安世中国已经没有与荷兰安世重新合作的动力和理由,而荷兰安世离开安世中国后,却无法打通全部供应链,恢复产品生产。
一进一出,荷兰安世有风中凋零的危险,难怪急着与安世中国重建对话。
从闻泰科技的角度来看,拿回对安世半导体的整体控制权这事,或许已经不急了。
真拿回来,不仅荷兰《物资供应法》和美国“50%穿透性规则”的威胁挥之不去,还有处理荷兰总部老爷们的麻烦。统统炒掉很爽,但无尽的官司免不了,发予丰厚的遣散费又实在不情愿。
还有德国、英国的晶圆厂,技术已经老旧了,要更新是一大笔钱,停产遣散的麻烦更大,政府、工会都会打上门来。
不如借这个机会,索性丢给荷兰安世,就这么不上不下的拖着,让他们自己头疼去。本来是个危机,但靠着国产产能的硬实力,完全可以变成一个突破原先架构的机遇。
荷兰安世目前正在疯狂加速扩大马来西亚等封测线,希望能在2026年里接过90%的封测产能,以此摆脱对安世中国封测产能的依赖。
这是中国与荷兰公司之间,一场与时间竞赛,胜败在于荷兰安世先打通自己的下游,还是安世中国先打通自己的上游。
但这还只是第一步。在快速迭代发展的芯片世界,早早站位下一代技术更重要,安世中国在打通的中国供应链上游里,已经包括12英寸晶圆线和更先进的芯片技术了,而荷兰安世从德国和英国的8英寸晶圆线的转型还没有开始。
与此同时,闻泰科技可以告荷兰安世非法侵占财产和无端造成供应链中断,造成自己的造成损失。这场官司不会好打,但闻泰科技不仅占理,还占有时间上的优势,更有全国上下的支持。
被告不仅是荷兰安世,还有荷兰政府,官司打到地老天荒,都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。荷兰安世在此期间是否盈利,是否能赔偿损失,能不能活下去,已经不重要了。
安世之乱意外地给西方上了一堂课,也让他们看齐了一个残酷的现实:在很大程度上,西方只剩“总部经济”了。账面上很好看,总部的光鲜也占尽,还尽是高端无烟就业,但只控制了订书机和复印机,真控制了经济命脉吗?
至于中国,中国政府还没有怎么出手,但会的。“安世之乱”是很坏的先例,必须“做出规矩”,避免侵吞中国海外资产的事情再发生。